[紙條] 嘴巴是用來接吻抽菸和吃東西。

嘴巴是用來接吻抽菸和吃東西。

　　　「我要結婚了。」

　　　你說。（午後的陽光像嬰兒油均勻地塗抹在你臉上）

　　　「在一起不只兩年了，難道沒有一點感情嗎？」

　　　你說。（巨大的聲音衝進我心裡，撞得骨頭好疼啊）

　　　「只喜歡跟我做愛是嗎？」

　　　你說。（只有很少數的事物可以停留在我的世界裡）

　　　「即使我跟別人結婚你也完全不在乎嗎？」

　　　你說。（想像你穿西裝的樣子一定很體面很性感的）

　　　「我已經三十五歲了，而且是獨生子。」

　　　你說。（所以老是覺得好孤單一直希望有人來安慰）

　　　「無論怎麼愛你都沒有用是吧？」

　　　你說。（愛情每次放在天秤上都只往一邊嚴重傾斜）

　　　「到後來每個人都要結婚的。」

　　　你說。（喜歡擁抱你卻不想睡覺只能睡在床的右邊）

　　　我禁不住打了哈欠，實在好睏啊！每次坐在談判桌上就知道完蛋了，我只會睡

　覺和抽菸而已。

　　　「什麼事如果都不說出來誰也沒辦法了解啊！嘴巴除了接吻抽菸和吃東西，最

　重要的功能就是用來說話溝通，溝通懂嗎？」

　　　你很放棄似地大聲說，而且做出一種如果我再不出聲，就會立刻打人的表情。

　　　好吧！要溝通就來溝通啊。（只是把嘴巴打開試著弄出一點聲音嘛！）

　　　「小時候我連續養死了三隻兔子和兩隻貓咪。」

　　　我說。（還有幼稚園的金魚和鄰居的博美跟貴賓狗）

　　　「之後，字就變醜了，頭頂老是跟著胖嘟嘟的烏雲。」

　　　我說。（心情愉快的時候幾乎都會在馬路上跌破頭）

　　　「每次跟你做愛，都幸福得想哭。」

　　　我說。（媽媽死掉的時候就有人說我一定是掃把星）

　　　「在朋友的婚禮上都忍不住一直想上廁所。」

　　　我說。（從小只要有人在身邊就一定會整夜睡不著）

　　　「後來，我試著不想任何事情而活下去。」

　　　「即使如此你仍經常出現在我夢裡。」

　　　我說。（夢中我們一句話都沒說卻能懂得對方的心）

　　　「結不結婚都不會影響我對你的看法。」

　　　我說。（風箏放得越高遠線就越容易啪的一聲斷掉）

　　　「如果見不到你了我一定會放聲大哭。」

　　　我說。（如果現在哭出來你或許能體會到我的感情）

　　　「可是你理想中的生活不只是我的眼淚吧。」

　　　我說。（我真的害怕看到滿園的玫瑰花一夜就謝了）

　　　「說這麼多了如果還是沒辦法了解就算了。」

　　　我說。（兩年多來我付出的可不只呻吟跟尖叫而已）

　　　還有一種無法言說，像煙霧一樣的東西。

　　　話還沒說完，我們不知不覺都睡著了。

　　　夢中，有人緊握著我的雙手，好緊好緊。

　　　甜蜜的午睡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── 午睡　　◎陳雪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（收錄於《鬼手》，台北麥田 ，2003。）